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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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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陈皇后一整日。
到傍晚时,颜之雅又给皇后施了一回针,皇后便又醒了一回,这次仍然是折腾的不行,又哭又闹,状若疯狂,声音和样子都十分骇人,颜之雅不管三七二十一,叫三殿下帮忙强按着灌了药,又给劈晕了。
贺顾看的嘴角抽搐,忍不住问道:“……这样硬灌,药真的能喝下去吗?”
颜之雅一边把针收回去,一边道:“吐还是会吐一些的,但好歹能喝下去一点,比没有强。”
天色将暗,贺顾虽是驸马,却也毕竟是外男,不像三殿下是陈皇后亲儿子,他不好留宿芷阳宫中,便告辞先回了公主府。
这日他竟又接着做梦了。
梦里仍然是那个做了皇帝,眉目阴郁的三殿下,他仍然是那只猫,睁开眼的时候正蜷在揽政殿御案上睡觉。
贺顾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梦里,又成了那只猫,先是愣了愣,抬眸便看到了裴昭珩在灯火下,有些模糊、轮廓柔和了几分的侧脸。
他又在批折子。
贺顾连续做这个梦有些日子了,每次进了梦里,他变了猫,见梦里的三殿下点灯熬油的处理政务,都会去叼他批折子的朱笔,眼下也条件反射的上前去叼了一嘴儿。
猫咪如此举动,不是第一次,帝王却微微一怔,看着那猫,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昨日见你一日都恹恹的,晚上也没来管朕批折子,怎么今日又精神起来了?”
贺小猫咪叼着笔拽了两下,帝王便松开了手,叫它如愿以偿的打断了他的工作,他也不恼,只抬手顺了顺猫咪后颈柔软的毛发,道:“你没事就好……朕昨日还以为你病了,若是连你也不能陪着朕,朕……”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闭目道:“……罢了,这么多年,也是如此……除了他,再没有人陪在朕身边过。”
贺小猫咪叼着笔,望着帝王闭着目,微微有些落寞的俊美脸庞,发起了愣来——
这个梦里的三殿下在说什么啊?
“他”是谁?
只是贺顾一入此梦,梦中的三殿下便已经是这幅老成模样了,也似乎做了皇帝有段日子,贺顾不知道此前这个梦里发生了什么。
……他还有点好奇。
贺顾刚一产生这个念头,便觉得眼前景物骤然模糊了起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他头晕目眩,等他再定下神,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再揽政殿中了——
此处竟然像是……
一间暗室?
贺顾发现自己又回归了那种没有实体的状态,只是这次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无形的拴在了什么东西附近,无实体的他也飘不远,低头一看,便发现底下站着的,竟然是更年轻的三殿下。
三殿下站在外面,牢狱里关着个头发蓬乱,看不清面貌的人。
那人肩膀抖了抖,似乎在笑,半晌才道:“你谋朝篡位,弑君弑兄,大逆不道,便是坐上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你以为你就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的稳了?朕告诉你,你是在做梦,朕是不会给你写传位诏书的,朕绝不会写……朕决不……”
贺顾听得傻了——
这……这声音怎么有点像……太子???
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去看,却见三殿下站在这间牢房外,神色无悲无喜的看着牢里形容狼狈的人,淡淡道:“大哥不想写,便不写吧。”
牢里的人愣了愣,抬起头来,怔然的看着裴昭珩的脸,道:“你……你就不怕日后,有人说你……说你的皇位得来不正,你就不怕旁人谋反讨伐?你就不怕……”
贺顾越听心中越震惊了,他心头浮现出了一个有些离谱的猜测——
难不成这个梦,是太子做了皇帝后,三殿下……三殿下篡位成功了?
这梦果然是梦,梦里的三殿下微微有些讥诮的勾了勾唇,像是在笑,贺顾从未见过现实的三殿下露出过这种神情,他道:“我有何好怕?”
“大哥杀忠良、信奸佞,母后何曾害你?闻贵妃何曾害你?钱大人、陆大人何曾害你?便是二哥与你相争,也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从不曾使过阴私歹毒手段,大哥却能将他们都杀了,又害了二哥妻儿,连亲侄子也不放过,大哥丧尽良心,天理不容,你都不怕,我又有何好怕?”
牢里的裴昭元闻言,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半晌他才怒道:“你胡说!你胡说!朕……朕没有杀忠良,是他们对不起朕!是他们对不起朕!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坐在这个位置上,又岂能事事尽皆如朕所愿,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裴昭珩冷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贺侯爷跟随大哥十四年,他对大哥何等忠心耿耿,为了大哥的皇位,他遭了多少唾骂?挨了多少口诛笔伐,他替大哥把大哥做过的脏事全都一肩扛了,大哥却能翻脸不认人,转眼就将他凌迟抄家灭门,有谁逼大哥如此忘恩负义、如此鸟尽弓藏、如此卸磨杀驴了?”
裴昭元怒道:“朕也不想,是他逼朕的!是贺子环!是他恃宠而骄,他私动兵符,他勾结党羽逼迫于朕,他眼里早已没有朕这个主君了!都是他逼朕的!”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忽然垂首摇了摇头,半晌他敛了面上神色,淡淡道:“时至今日,大哥还是觉得,自己做下的恶事,都是旁人逼迫,一切的错处,都不是因着大哥的过失,那便还是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哪天大哥想通了,愿意对着已逝忠良磕头赔罪悔过,我便给大哥一个痛快。”
“若是想不通,便在这里一直想吧。”
他转身要走,裴昭元却几步冲到了栏杆前,他满是污垢的手紧紧抓着栏杆,目眦欲裂的盯着裴昭珩的背影,怒道:“你别走!朕不许你走!朕……朕是皇帝,朕是一国之君,你不能这样羞辱朕……你……你不能……你……你就是想让朕给贺子环的牌位磕头赔罪是不是?你就是惦记着这个才这般羞辱于朕是不是?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们早有勾结……他当初才会留你一命,他当初才不杀你,他……他这个叛徒……是他先对不起朕……是他先……”
贺顾听了这话,心中简直惊涛骇浪,他忽然开始觉得,这个梦似乎不太对劲了——
这梦,怎么倒像是前世……他死后的事??
这到底只是一个梦?还是真实的?
梦中的三殿下听了牢里裴昭元的话,却忽然回过了头来,目光冷寒的盯着他,道:“闭嘴。”
“子环从未对不起大哥,是大哥对不起他,对不起贺家,对不起长阳侯府,对不起所有为了你忠心一片的良臣贤将。”
“他虽选错了主君,却从未背叛过大哥,大哥眼里容不下他,无非是子环与大哥不同,良知尚存罢了。”
他语罢也不再停留,只转身离开了这间关押着昔日旧帝的暗室。
贺顾在梦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拴在他身边,不得不跟着他一道离开了,他心中还在震惊,若这真是上辈子发生的事……那……那……
梦中的三殿下似乎刚刚登基为帝,他刚一回到正殿,贺顾便瞧见了之前他做猫时,那个给他送鱼的内官——
内官见裴昭珩回来了,躬身道:“陛下,该用膳了。”
梦中的三殿下沉默了一会,道:“先不必了,没胃口。”
内官愣了愣,似乎有些为难,小声道:“这……陛下……龙体为重啊……”
三殿下却没理他,只径自走进了内殿。
内官在后面叫唤了两句,却始终还是没敢跟着进来——
这位弑兄夺位的新君,脾气并不是很好相处,他的寝宫内殿也从来不许任何人进入,便是如他这般的内官之首,亦不能例外。
贺顾却瞧见了内殿的摆设。
——竟是个灵堂。
抬目一看,摆着的也不止一个灵位——三殿下的生母陈皇后、孪生姐姐长公主裴昭瑜的灵位最为显眼,也摆在最上面,下面则不止一个人的,许许多多贺顾认得的名字、认不得的名字都有、而其中第一块……
贺小侯爷竟然就瞧见了自己。
在那一大长串追封谥号前面,贺顾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字——
“吾友”。
贺顾认得三殿下的字,这两个字,包括他的牌位,都必然是三殿下亲笔所书。
他心中一时百味陈杂,既苦、又涩、还有些感慨,一时贺顾简直就要忘了这只是个梦,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确然发生过的了。
……他本以为自己是罪臣之身,被帝王连书十三条大罪,凌迟处死,注定遗臭万年,受人唾骂,当然不会有排位香火、有人供奉,若不是他重生了一世,定然也是个无根无依的孤魂野鬼,连好生转世投胎都难。
然而,这梦中的三殿下,却竟然还惦念着他,甚至给他立了牌位。
当年他一时不忍,手下留情,而他留下一命的三殿下,却竟然真的绝处逢生,博出了一条坦然大路吗?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可这梦中的三殿下,看起来却又是那么的孤寂、阴郁、落寞。
他是如何背负着那样多人的仇恨,踏着鲜血走上这王座的?
是否无数个夜里,他也是这样无声的擦拭着众多死不瞑目、被害的忠良和逝去亲人的牌位,独自度过漫漫长夜?
贺顾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到。
贺顾只看的见,此刻梦中已经成为了新君的三殿下,这样神色淡漠、孤寂的站在这么多人的牌位前,一动不动。
三殿下只这么无声的、静默的垂着眸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贺顾看着他,心中某个地方忽然抽痛了一下。
……闷闷的,却又叫人难受的几乎能窒息。
他忍不住想去拍拍三殿下的肩膀,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实在想安慰安慰他。
只恨他如今在这梦中,没有躯体。
然而贺顾刚一产生这个念头,便忽然感觉到身体一沉,一如当初变成猫时那样的神奇一幕又出现了。
——他又有了躯体?
而且还是个,人的躯体?
而且这身体,和重生后的现实里,感觉一般无二。
贺顾刚刚震惊于自己不知怎么有了身体,便忽然察觉到了一件事——
他身上怎么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
然而更要命的是,他的手已然搭在了三殿下肩上。
梦里的三殿下明显也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拍自己的肩,他顿了顿,声音冷寒如冰,似乎是要发怒:“……谁让你进来的?”
但一转过头,看到身后那个呆愣愣、光溜溜的少年时,新帝却明显愣住了——
他看着那少年稍显熟悉的五官、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男人剑眉星目、俊朗且顾盼神飞的眉目来。
贺顾:“……”
虽然是个梦,但这种情形,还是尴尬到叫人脚趾抠地……
尤其是“三殿下”的眼神,明显是认出了他是谁。
裴昭珩神色震惊,半晌才道:“你是……子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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