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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识北

分线,左前方45度角,1点30分的地方是南方,所以右后方是……

好像一切都在不经意间,雪面上,山谷里,起风了;而她笑了。

她唇角弯起大大的笑容,回头,手指过去,“北方。”

彭野站在正北方,她的面前。他的眼睛定在她脸上,漆黑,沉默。

她在笑,发丝在飘,手在他眼前。

世界很安静,听得见阳光晒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看见,那一刻,漫山遍野的风为她站立。

风在雪地上打旋,吹散程迦的头发,她笑看着他,问:“对吗?”

她缠着绷带的手指拨了拨脸颊上的帽子绒毛。

彭野没回答,看着她,眸光很深,像一口井。

程迦笑容渐渐收了,问:“不对?”她转回去望太阳,想了想,又回头看他,“是这个方向。”

彭野转身往驿站走,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隔着青灰色的烟雾,他的眼睛反射着雪地的白光。

程迦从兜里拿出手机,纱布里露出的手指头在屏幕上戳出指南针。北方——

对了。

“这个方法很准。”程迦在彭野身后说话。

彭野走得很快,程迦小跑几步追不上,皱了眉,哧一声道:“你尿急吗?”

“……”彭野放慢了脚步。

程迦跟上去,问:“如果不知道当地时间怎么办?”

彭野低头看她一眼,“什么怎么办?”

程迦说:“识北啊。”

彭野一时没回答。

程迦说:“识别北方。”

彭野:“……”

他有些心不在焉,程迦无奈,“你教的这个方法要知道当地时间,如果没有模糊的时间,怎么识别北方?”

彭野说:“找人问时间。”

程迦:“……”

程迦:“要身边没人呢?就像我今天这样。”

彭野停了脚步,回头看她一眼,说:“你站在这儿不动。”

有风涌来,程迦闻到他的烟味,浓而烈。她的瘾上来了。

彭野走到几步开外,问:“看到你的影子没?”

程迦说:“看到了。”太阳斜射着她,在雪地里投下一道阴影。

彭野走到影子的头部蹲下,手指在“程迦”头顶的雪层上戳了个不大不小的洞。

“做个标记。”

他说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看,程迦低头在弄烟盒,十指笨拙,左倒右倒弄不出来。她那张冷漠脸配上那双憨憨的手,很滑稽。

彭野伸手,“给我。”

程迦刚要走,身子晃一晃又站稳了,皱眉道:“你不是让我站在这儿别动吗?”

彭野:“……”

他站起身,走到程迦跟前,从她手里拿过打火机和烟盒,取出一支烟,不禁瞧了瞧,女人抽的烟,细细的。

他观摩之时,程迦把他指间夹着的他抽的烟拿走了。

彭野目光跟过去,看见程迦把他的烟含在唇上,抽了一口,还抬眸瞧着他。

她的眼瞳颜色很淡,眼形似桃花瓣,拖着冷媚的眼尾,有点儿像小狐狸。烟太烈,她微咳一下,轻轻呼出他的烟,烟雾在两人面前弥漫。

“谢了。”她把烟还给彭野,两只手指举在他嘴边,烟嘴对着他的嘴。

彭野低头看着她,眼神微凉。

程迦说:“张嘴啊。”

彭野有点儿忍无可忍,皱眉,说:“你干什……”

她把烟塞到他嘴里,又把他手中自己的烟与烟盒抽了出来。

彭野含着那支烟,烟嘴上有她唇彩的淡淡香味。他目光定在她脸上,稍稍低头,嘴微微张开,那支烟掉进雪地里,很快灭了。

程迦看着他,不吭声。

彭野也看着她,没吭声。

几秒钟后,彭野转身,重新拿了支烟,蹭开打火机。

“彭野。”程迦叫他。

“嗯?”他回头。

程迦说:“借个火。”

他还保持着低头捂火苗的姿势。她的手绕到他脖子后,握住他的后脑勺。她踮起脚尖,歪头凑近他的唇。

她的烟与他的碰撞在红色的火苗里,疯狂燃烧。她呼吸着,火光大闪,烟燃了一截,像奋不顾身的飞蛾。

她松开他,落回去了,有理有据地道:“别浪费。”

彭野盯她看的眼神又暗又沉。

程迦眯起眼睛,问:“看什么?”

彭野抿着唇,隐忍地舔了一下牙齿。想起上次对她说“再这样,我不会客气”之后,她骤然疏冷的眼神和那句“彭野,你以后别栽在我手上”。

他很清楚此刻她根本不想问他“看什么”,她就是单纯地挑衅。

他突然发现不能再用原来的方式跟她斗。他越狠她越反弹,他越冷她越来劲。

彭野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这下轮到程迦被动。

她在他身后问:“你笑什么?”

彭野不答,嗓音很有磁性地道:“在野外,用笔直的棍子或树枝,垂直插进地里,在阴影顶端做个标记。”

程迦问:“你刚才笑什么?”

他置若罔闻,走回程迦影子的顶端。

他回头看她拧眉较劲的样子,这次是真的觉得好笑,于是又笑了,说:“标记后,去干别的事,或者在附近等,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没标记,看地上。”彭野指指脚下的标记。

程迦:“……”

彭野说:“一小时左右……时间有出入也没关系。”

程迦不知他笑什么,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影子,快速打断道:“阴影会因为太阳的运动而移动。”

彭野又笑了。他在雪层上重新戳了个洞做标记,“假设一段时间后,影子的顶端到了这里。”

他手指在雪地上画直线,把两个标记连起来,“太阳从东往西走,影子就从西往东。这条线是西东走向。”

程迦若有所思,半晌,点点头,“懂了。”

“走吧。”彭野起身,搓了搓手上的雪水。

程迦问:“要是晚上呢?”

彭野说:“月光效果一样。”

程迦问:“云把月亮遮住了,白天下雨。”

彭野说:“树根处有蚂蚁洞的是南,石头上长苔藓的一边是北,树皮粗糙的一面……”

等他说完,程迦冷不丁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彭野答:“杂书看得多。”

程迦说:“什么杂书,挺有意思的,推荐我看看。”

彭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程迦也没继续追问。

回到大家中间,准备上车时,十六搭着彭野的肩膀把他带到一边,贼贼地笑道:“哥,感觉怎么样?”

彭野看着他,“什么怎样?”

十六狠狠一拳捶在他手臂,不满地道:“我都看见了。”

彭野问:“看见什么了?”

十六说:“我看见程迦亲你了。”

彭野:“……”

彭野掀开他的手臂,“你看错了。”

十六耸耸肩,回头看安安和肖玲,板了脸,和她们一起坐进后边拖着的程迦的车里。

彭野登上车,一包东西向他砸来,他抬手接住,是一包玉溪。

程迦倚在车窗边,说:“刚抽了你一口烟,还你。”

“不用。”彭野把烟还给她。

程迦皱了眉,刚想说“就你那破烟你也咽得下去”,想想又算了,重新扔给他,说:“我不抽这个牌子的。”

彭野没再扔回去,那样没意思。

他问:“不抽还买?”

程迦说:“我看走眼了。”

彭野:“……”

彭野拆开包装,抽出一根塞到嘴里,拿打火机。

程迦以一种堂而皇之欣赏的目光盯着他看,直到他手中出现她熟悉的红色,直到她听见熟悉的咔嚓声。

程迦直了眼。

彭野安之若素地点燃烟,轻吸一口,吐出烟雾了才伸手,“你的打火机。”

程迦劈手夺过来,“什么时候到你那儿去的?”

彭野眯着眼看她,“怎么?扇我一巴掌?”他指指自己的脸颊。

程迦抿着唇冷着脸。他今天不太对劲,这言行也不像他,他脑袋被藏羚羊踢了?

彭野看她的表情,觉得好笑,却没笑出来。他把手搭在窗边,轻轻点了一下烟灰。

玉溪,他很久不抽了,已经不太习惯。

这么多年,他的生活,连同他的人,都糙了。

而且,jk是什么鬼?

不可能是j.k.罗琳啊,他轻嘲地弯起唇角。

走了十几公里,雪全没了,草也越来越稀少,路上全是亮灿灿的冰晶,像在水晶矿里。

车内没人说话,安安静静的。尼玛坐在副驾驶上,以为程迦心情不好,便回过头来找她说话。

“程迦姐,你看外面的……”

彭野使了个眼神。尼玛闭嘴,探头一看,程迦睡着了,正皱着眉,闭着眼,歪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尼玛缩回座位上。

石头开着车,说:“程迦这女娃不错嘞,能吃苦。”

彭野说:“到前边,绕去四风寨。”

石头问:“要办事?”

彭野默了默,低声说:“她中午几乎没吃饭。”

石头摸摸钱包,“要买吃的啊?”

彭野说:“你自己磨的那勺子,跟杵子一样,能用吗?”

尼玛附和地点头,“我看着都烦躁。迦姐脾气好才没摔碗。”

石头咬牙道:“买买买。”

车停的时候,程迦揉揉眼睛,问:“就到了?”

彭野说:“路过个寨子,买点吃的。”

程迦扭脸又睡了。

彭野交代十六去找找程迦车上坏掉的零件,自己却无意间看到前边有个摆地摊的手工艺人,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那红布上似乎摆着很多手工木勺。

程迦在睡梦中低了一下头,结果撞在玻璃上磕醒了。她下车吹吹冷风,抽根烟。

石头和尼玛在不远处的小卖部买东西,回头,冲着整条路上来往的人喊:“糌粑,青稞饼,面块,奶渣,腊肉,馕,油条……”

程迦无语地看着,心想他们是脑袋抽风了在搞笑吗?就听接下来——

“奶皮,奶酪……程迦,你要吃什么?”

程迦一头黑线。

石头喊:“没听到的话,我重新报给你听。”

程迦头疼,捂着额头,喊:“馕。”

“什么?程迦,你说什么?”

程迦肺要炸了,“馕!”

一声吼,村寨小路上稀稀拉拉的人全朝她看过来。

一瞬间,程迦的眼神彻底冷了。

有九个路人回头看她,但她一眼就发现了那个在雪地里要抓她的“疯子”!

她拧碎了烟,朝他跑去。

“疯子”正在路边摊吃面,认出她了,扔下筷子飞跑,跨上摩托车,拧了油门往前冲。

程迦喊:“是他!”

彭野回头,就见一个戴头盔的男子飞驰而来。路人和摊主惊呼着躲开。彭野立在路的正中央,眼睛黑漆漆的,盯着急速冲来的摩托车,把刚买的木勺塞进袖子里。

摩托车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男子狠拧车把手,疯狂加速。

彭野立在路口,眼神冷静,带着一丝野性。

摩托飞驰而过,路人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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