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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半小夜曲

招徕客人。

程迦掸了掸烟灰,见她朝自己走过来了。

街上有摩托车开过,女人娇俏地小跑起来。

程迦盯着她看,她也看到了程迦,友好地微微一笑,然后理了理头发,擦肩而过,往她后边去了。

程迦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抽了一口烟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回头一看。

彭野刚走出小卖部,手里还握着瓶水,正低头和那女人说着什么,竟似乎在笑。

他身上的t恤还没干透,湿湿地贴紧他的身体。

“……”

骚男人。

程迦夹着烟,站在路边,冷淡地看着小卖部门口的两人。

彭野和她说了什么,是笑着的。

很快,那个站街女回头朝程迦看过来,有些抱歉地缩着脖子笑笑,招招手,然后噔噔噔走人了。

彭野走过来,程迦冷声吐出一句:“就会聊骚。”

彭野反问:“说你自己吗?”

程迦抱着手夹着烟,拔脚走路,问:“熟客?”

彭野说:“不认识。”

程迦说:“不认识别人大老远从街对面跑来找你睡。”

彭野说:“不认识还有人大老远从上海跑来找我睡。”

“……”程迦回头,拿眼角冷冷地斜他。

道路前边有人在搬烧烤摊,正后退着看没见来人,彭野拎住程迦胳膊把她往一旁拉了拉,道:“看我干什么,看路。”

程迦扭回头,微湿的长发从他手臂上划过,留下一串湿润。

程迦问:“你刚和那女人说什么了?”

“嗯?”

程迦道:“你说话之后,她看了看我,笑得很奇怪。”

“我和她说,你先来的,我答应做你生意了。”

程迦:“……”

“还挺有职业道德。”她把烟头扔进垃圾箱。

横过马路,程迦问:“你和阿槐也这么认识的?”

彭野嗯了一声,拎着她的手臂,注意力都在来往的小车、摩托上。

过了马路,他才回味过来,垂眼瞧她,她脸上淡定极了。

彭野问:“她和你说过?”

程迦反问:“你找的她吗?”

彭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她说第一晚,你喝醉了在街上撞到她,她把你拉回家了。”

彭野还是漫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她说是她找的你。”

彭野好笑,“不都一样吗?”

“也是。”

走了几步,彭野笑出一声:“你们还讲过这些?”

程迦不答,走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阿槐床上功夫好吗?”

彭野稍稍一愣,笑了笑,没答。

程迦说道:“问你话呢。”

彭野有点儿无奈,刚要开口,程迦说:“别糊弄我。”

彭野于是闭了嘴,微微吸着脸颊,斟酌半刻,说:“她入那行,是受了训练的。有人教。”

程迦明白了,道:“那就是很厉害了,还真看不出来。”

彭野说:“你也很厉害,也看不出来。”

程迦斜眼瞧他,“哪里看不出来了?”

彭野摸了摸鼻子,只笑不答,隔了一会儿,道:“不过……”

“不过什么?”

“她很会叫。你差了点。”

程迦淡哼一声,“你还不是只想上我。”

彭野头皮一麻,隔了半秒钟,却又忍不住笑了。

走出没几米,彭野手机响了。程迦站在一旁平静地等待。

“喂……嗯……找到了……明天回来……估计……”他回头看了程迦一眼,说,“明早十一点能到……嗯,好……回来吃中饭。”

他放下电话,看着程迦,程迦也看着他。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看着对方,没说话,也没动作。

站了好一会儿,彭野说:“走吧。”

离招待所不远的地方有家饭馆,门口除了餐桌椅,还摆着影碟机、电视和音箱,放着流行歌曲,有个年轻人握着麦克风唱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音响震得人耳朵聋。

年轻人声音不好听,调也上不去,基本靠喊,一嗓子又一嗓子,唱到“心还在”时,一长串撕心裂肺的破音。可捧场的人还挺多,围成半个圈鼓掌叫好。

小镇上娱乐不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不像程迦看过的晚会,表演完了,观众冷淡地看着,稀稀拉拉拍几下掌;也不像程迦听过的音乐会,乐手们齐齐起身鞠躬时,听众早已开始散场。

程迦停下,站在人群外沿看那唱歌的年轻人,彭野跟着她停下。

音响声很大,围观的人说话也靠嚷:“五块钱唱一首!情侣对唱七块钱!唱得好的话,老板免费送一首!”

“没评委!怎么知道唱得好不好啊?”

“老板说!听着乐就是好!”

年轻人一首惨烈的歌唱完,餐馆老板问大伙儿:“唱得好不好啊?”

众人喝彩:“好!”

“那就送一首!”

得,年轻人继续唱《onenightin北京》,越发扭曲诡异。

音响像炸雷,围观人群大声喝彩,气氛热烈,像明星歌友会。

彭野立在程迦身后,杵杵她的背,说了句什么。

音响声太大,程迦没听清,回头,“嗯?”

夜里的热风托起她的头发,在她白皙的脸颊边飞舞,她的眼神平淡而安静,看着他。

光影交错,周围的世界安静了,彭野有一瞬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程迦仍平静地看着他,耐心等待着。

彭野想起来了,低头凑近她耳边,重新问了。

程迦还是没听清,却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荚清香。

周围的炒菜、烧烤、菜市场、人群汗臭混成一团,各种味道混杂,只有他的与众不同。

程迦抬眸,眼神静如止水。

彭野弯着腰低着头,问:“你想唱吗?”

程迦抓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凑近,说:“我想回去了。”

“摇滚”人群越来越多,他们已在人群内层。

彭野直起身,牵住程迦的手。

她没挣脱,他带她出了人群,音响声在身后轰鸣。

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不疾不徐地走进招待所,上了幽暗无人的楼梯、走廊,开了门。

程迦跟在他后边进屋,落了锁,转身,他已贴得很近,高大紧实的身体抵着她。

程迦背靠门板,仰起头。

昏暗中,他的眼睛清黑明亮。

彭野环住她的腰,他低下头,轻轻啄她的眼睛。

房里的气味也是简陋的,百叶窗外音响换成清婉的女声。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这晚夜没有吻别,仍在说永久。想不到是借口,从未意会要分手……”

他和她紧紧搂抱在一起,好像明天的太阳不会再升起。

周围的一切模糊成了背景。

窗外嘈杂的人声、歌声、车辆声。

弥漫进屋的啤酒香、烧烤香、床上的樟脑香、洗衣粉香。

百叶窗里偶尔闪过的摩托车灯光。

一切都模糊成了背景,像沉进温热的水里。

夜深了,窗外的声音渐渐消散,偶有几个路人走过,说话声像夜里的窃窃私语。

怀里的女人睡着了,睡颜安静,竟有些脆弱。她侧着身子,手还搂着他的腰。

彭野看了她很久,楼下有女孩走过,轻轻哼唱着那首未完的歌: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彭野欺身过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几小时前,小卖部门口。

站街女拦住男人的去路,娇俏地问:“先生,需要我陪吗?”

男人笑了笑,说:“你看那边那个……对,抽烟的女人……那是我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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