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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 肥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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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

天还未亮,晏清殿外的编钟已准时响起,殿外等候多时的文武群臣,站班入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蒙毅垂拱立于帝座之下,中气十足的高呼道:“诸位臣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陈平应声出列,手持奏本躬身行礼,高呼道:“臣有本奏,兖州牧周章复送万民血书入京,泣血遥请陛下开恩,准地母娘娘之神位还乡,护佑桑梓……”

他乃礼部尚书,只要是地方官府有祭祀方面的请求,而朝廷又没有相应的章程,那他在大朝会上提出来请陛下与诸位臣工一同商议商议,就一点毛病都没有!

而这件事,因为朝廷一直不允许,却又迟迟不下文明令禁止的暧昧态度,令各州封疆大吏都争先恐后、锲而不舍的往中枢递交申请,偏生此事有着民意的支撑,旁人就算是想抨击他们是在拍陈胜的马屁,都找不到理由!

这不,上一回是扬州牧李由上书,上上一回是徐州牧王离上书,上上上一回是粤州越王刘季上书……

“糊涂!”??

陈平的话音刚落,御史贾谊便迫不及待的一步出列,怒目圆睁的大喝道:“兖州牧周章,陛下委以一州之长吏、身担万民安危存亡于一身,却不思勤政报国、为君分忧,只将万民之政寄托于鬼神之事,此等祸国殃民、欺君误国之佞臣,留之何用,下臣贾谊、请斩周章!”

他怒目圆睁、声若雷鸣,形如东狮吼状。

然而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怒不可遏的大声疾呼,殿内群臣却只觉得他吵闹。

他们默契的将目光,投向对面右上首的范增等人,寻找下一位追梦人。

果不其然,就见范增手提白玉朝笏如提刀般,气势汹汹的一步出列,怒视贾谊大喝道:“狂生,谁给你的狗胆,污蔑我大汉国母、当朝皇后?老夫再次重申一遍,地母庙供奉的乃是我大汉国母,汝等若再敢以鬼神之说污蔑老夫主母,休怪老夫辣手无情!”

他卷起袖子,白玉朝笏遥指贾谊,目光却径直瞥向对面的韩非。

这火药味十足的一幕,落入殿内群臣眼中,就如同范增身披三重铠甲、跨坐高头大马之上,手持大戟遥指敌方主将韩非,大吼:‘匹夫,来战!’??

群臣的双眼,瞬间就亮了!

众目睽睽之下,韩非默默的推动轮椅出列。

范增对其怒目而视。

不曾想韩非却根本未搭理他,而是径直向殿上的陈胜捏掌揖手道:“启禀陛下,为地母娘娘建庙兴祠一事难以决断、暂且搁置,臣另有本奏!”

‘噫~’

群臣心头整齐的怪叫了一声,心道今儿这剧本,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范增也错愕了几息,有种一拳打空、闪了老腰的别扭感。??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继续火力全开的凶猛输出:“韩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事既是国事、也是陛下家事,韩大人有什么事,是比国事与陛下的家事,更加重要的?”

这火药味儿,无异于是直接攥着韩非的衣领咆哮道:‘来啊,吵一架啊!’

正常情况下,他都摆出这种起手式了,韩非哪怕是为了维护朝堂的平衡,也会针锋相对、火力全开的跟他干上一架……就像前天他将范增按在地上摩擦那样!

但这一回,他却像是听不见范增的犬吠一样,执着的保持着对陈胜揖手行礼的姿态不起身。

陈胜见他执意要另外奏本,心头也有些疑惑,想了想后温言道:“卿有何本,尽管道来。”

韩非依旧未起身,只是大声说道:“下臣冒死,请陛下立储,以固国本!”

此言一出,殿内仿佛大地震了一场,群臣无不变色!??

连范增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让自己距离韩非远一点。

所有人看向韩非的目光中,都饱含了惊骇与不解,就像是在说:‘阿珍,你玩真的!’

自古以来,外臣插手立储之事,都是朝堂大忌!

特别是人皇陛下还这么年轻,正直春秋鼎盛之时!

这个时候提请陛下立储?

轻则可以视作挑拨两位公子间的兄弟之情。

重则将视之为挑拨陛下与两位公子的父子之情!??

总之一句话就是,一个不慎,就晚年不详、死无全尸!

而且所有人都想不通,以韩非当前的地位与威望,他提这一茬儿图个什么?

旁人掺合立储之事,贪的是从龙之功。

你韩非早已位极人臣,与陛下亦君臣亦好友的相处模式不知羡煞了多少臣工,你掺合这破事作甚?总不能新皇登基之后,还能封你一个一字并肩王吧?

陈胜起先也有些愕然,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的盯着下方那块茅坑里的石头,第一次发现这家伙竟然也有如此蛮不讲理的一面!

‘也是难为这家伙了,这种苦办法都想的到。’

他心下意兴珊的轻叹了一声,沉声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催促君王立储,本就是尔等身为臣子的职责与权利,不过此事……”??

说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声,暗道韩非就是韩非,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往他心窝子上捅:“两位公子尚且年幼、秉性未定,现在就议立储之事未免为时过早,不如押后,待两位公子及冠后再议如何?”

他的语速渐渐放缓,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请求之意。

韩非却猛地抬起头来,寸步不让的大声回应道:“陛下,两位公子已经十五岁了,臣尝闻,陛下年方十五时,已提七千甲士克扬州屠睢十五万黄巾军于蒙城,有道是虎父无犬子,两位公子乃陛下之骨血,岂能以等闲懵懂少年郎视之,再者说,朝廷立储,本就是为国朝培养下一任人皇,十五岁正是入朝与诸位臣工学习如何治国的好时候!”

这一通输出之凶猛,连一旁的范增见了都直咽唾沫,脚下微不可查的又往后挪了几步,心下打定主意,以后还是少与这匹夫一般见识……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啊!

陈胜二指敲击着案几,面色渐渐阴沉下来:“我能理解你的立场……但你可曾想过,你的做法置我父子三人之父子情于何地?”

韩非面色如常的揖手道:“这一盘,若是下臣险胜,两位公子高兴且来不及。”

陈胜:“若是我胜呢?”??

韩非偏了偏头,似乎是在诧异的看着他:“陛下都胜了,还在乎两位公子如何看待这点小事?”

陈胜定定的俯视着他,眉眼深处渐渐浮起深重的疲惫之色:“你这又是何苦呢?”

韩非似乎猜到了他的选择,坦然的轻声道:“下臣为修订律法条文,常参悟人性,越参悟人性,就越觉人性不可靠、道德不足依!”

陈胜:“那我凭什么值得依靠?”

韩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天下人一致肯定的事,下臣哪有资格去审视。”

“你啊你……”

陈胜只手揉着太阳穴,疲惫的合上了双眼,沉声一句一顿道:“御史大夫韩非,大汉律法之父,一生修订律法二十四部……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今光荣致仕、颐养天年,国朝感念其劳苦功高,特赠观澜阁为府、一应俸禄供给不减,直至其百年之后,钦此!”??

朝堂之中一片寂静,百官反反复复的咀嚼着方才君臣博弈的过程、与眼前这个劲爆结果。

他们看不懂方才那个过程。

但却都觉得,就算韩非犯了忌讳,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

可转念一想,这君臣二人都快撕破脸了,陛下都未对韩非说一句重话、出一句恶言。

连罢官的旨意,都尽是溢美之词、表功之言,做官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追求的呢?

百官心下感慨之余,望着上方须发花白得跟个小老头一样、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七八年都没发过威的人皇陛下,心头又暗自警醒……人皇陛下那只是少年白而已,他可真不老啊!

连韩非这等门生故久遍及天下的肱骨重臣、法家亚圣,都是说削为平民就削为平民,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若是换做旁人……??

蒙毅最先回过神来,捏掌作揖道:“遵旨!”

陈胜晃眼一扫殿下那一双双闪烁的目光,以及面色平静得块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韩非,心头大感烦躁的一挥大袖,起身道:“退朝,有要事自行前往偏殿晋见!”

他起身大步走下帝座,往大殿后方行去。

群臣连忙捏掌作揖:“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朝会散去之后,立马便有一大群披坚执锐的王廷侍卫进殿,将韩非密不透风的围在中间,虽未对韩非动手,却也不允百官上前与之攀谈。

百官见状,只能叹息着鱼贯离开晏清殿……死气沉沉的人群,全然没了往日里那股热闹、活跃的气氛。

范增藏身于殿柱之后,待到群臣离去之后,他才走出来,浑然不顾王廷侍卫的阻拦大步走向韩非。??

两位王廷侍卫伸手拦住了他,为难的低声道:“范公,莫要让标下难做!”

“不让你们难做,老夫只问几句话就走……”

范增扒着两名王廷侍卫的手臂,大声向被王廷侍卫围在中间的韩非喊道:“韩公,你与陛下到底是为何事争执?”

外臣插手立储之事,的确犯忌讳。

但要说陛下与韩非会为了立储之事彻底撕破脸,打死反正他都不信。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人皇陛下为何会在立储一事上,如此过激……

韩非调转轮椅往殿门外行去,他一边推动轮椅,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陛下在做他觉得正确的事,我也在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我们谁都没错,只是我们做的事,冲突而已……”??

范增听着这种没营养的车轱辘话,恨得拳头都硬了,当即就要追上去,阻拦他的两名王廷侍卫却同时将腰刀拔出一寸:“范公,请自重!”

范增脚步一滞,欲言又止,心头的憋闷最终化作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李斯没了。

韩非也走了。

往后这大殿里,就只剩下他一个老不死的了……

“怎么,你也想致仕告老还乡啊?”

一道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的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响起。??

范增猛地一转身,就见殿上削瘦的身影去而复返。

“老臣参见陛下!”

范增三步并作两步,行到台阶前捏掌行礼道:“老臣虽老迈,却还能再为陛下牵马坠蹬十载!”

他的道途走入了死路,此生大抵都没有冲击亚圣的可能了。

但尚书令之位所牵动的庞大国运之力,足以支撑他活成人瑞。

再活十载,对他而言还真不是虚言。

陈胜扶着帝座扶手,淡笑道:“牵马坠蹬这么高危的活计,就交给二十啷当的后生们来吧,你这把老骨头就好吃好喝的好生顾惜着,省点灯芯、熬着点油,你我君臣争取再相互扶持二十年……二十年怎么都够了!”??

范增听言,先是喜不自胜,然后心头又感疑惑……二十年,什么够了?

陈胜顿了顿后,接着轻声说道:“韩非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他只是暂且居家修养修养,过段时间就会起复,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你好好梳理梳理你手里积压的公务,该办的抓紧时间一并办了,别到时候韩非回来了,你俩又掰扯不清楚!”

范增听言双眼一亮,顿时就觉得整个人都有劲儿了:“唯!”

陈胜摆了摆手:“忙你的去吧!”

范增揖手告退,走了几步后,又想不定的转身蹭蹭的回到台阶下,揖手道:“陛下,恕老臣斗胆,敢问陛下今日与韩公争论的,到底是何事?为何老臣总觉心神不宁……”

陈胜拧着眉头瞥了他一眼,就见他双手拇指与中指,都有无意识抽动的迹象。

他头疼的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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