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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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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默嘴唇喏喏, 半晌才声如蚊呐的说了一句:“并……并无……”
长公主从帐内长椅上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淡淡道:“见你方才忿忿, 看来的确不知,为何文试你会不合格,现下我便告诉你。”
“今日文试之题,其实并不算难,一、三、四题, 都是三言两语便可论定的, 而你文章, 却通篇浮华词赋, 乍一看去,骈四俪六,对仗平仄倒是工整,只可惜通篇皆是夸夸其谈,文不对题。究其原因,无非是借此掩盖你经学义理, 学得不扎实罢了。”
“令尊供职于御史台, 我亦读过赵大人的文章, 他是个刚直忠正之人, 只可惜你未曾学到你父亲一点务实之风, 实在叫人失望。”
她这番话说的淡漠从容,那双清寒的眼睛, 却看得赵默莫名羞惭。
他面红耳赤, 自觉面上过不去,忍不住低声强词夺理:“殿下……殿下不必科考应制,又怎会懂得做文章的学问……”
长公主却轻笑了一声, 闭目摇了摇头。
这是贺顾第一次听到她笑。
他远远看着,带着面纱的长公主,侧脸线条略显锋锐,她眉眼轮廓深邃,纤长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面部弧度并不似其他女子那般柔和婉约,反而因为线条过于凌厉,带着点令人难以忽视的攻击性。
然而这幅眉眼,此刻在贺小侯爷眼里,衬着长公主那身烈焰一般的红衣,却姝艳的惊心动魄。
长公主就像是雪山之巅,冷潭里盛开的红莲。
她寒气逼人,高高在上,却又美丽的让他忍不住心旌摇荡。
长公主每一根头发丝儿,简直都好像长成了贺小侯爷最爱的模样。
她面纱下的脸,又该好看成什么样呢?
贺小侯爷几乎是抓心挠肝的好奇。
可惜那边的长公主,却不知道他的心思,仍看着赵默淡淡道:“……你方才说,我不应以个人好恶阅卷,但今日,本就是父皇母后替我选婿,我若不选我喜欢的,难道还要选赵大公子喜欢的不成?”
赵默脸色发白,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长公主目色一沉,寒声道:“赵默,你御前失仪,可否知罪?”
两个夹着赵默的内官终于松开了手,他这才跪在了御帐前,对皇帝叩首,声音干涩道:“赵默知罪,请陛下降罪。”
皇帝只得道:“今日你冒犯的是长公主,怎么罚你,还是她说了算吧。”
长公主回头看了皇帝一眼,垂眸道:“既然父皇这么说,那便罚你回赵家闭门思过一个月……让赵大人好好管教儿子吧。”
吴德怀眼力见好,听她话音一落,便立刻让两个内官把赵默给带下去了。
贺顾却还在发呆,他在琢磨刚才长公主那句“不选我喜欢的,难道还要选赵大公子喜欢的”,这么说……
长公主殿下还是欣赏他的文章么?
贺顾心中忍不住一喜。
然而再仔细一想,王沐川、魏世恒、陆归宁的文章她也都喜欢,而且自己,还是在四个人里排最后的,贺顾心中,又忍不住有点不是滋味……
长公主出的题目那么难,她自己却说“其实并不算难”,谈论起文章词赋,更是头头是道,她喜欢的,应当也是王二哥那样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吧……
两辈子了,贺小侯爷心里那坛三十多年的老陈醋,头一次猝不及防的被打翻了。
一时只觉满心满肺,都开始泛起酸来。
“贺世子?”
直到长公主连叫了他三声,贺顾才从神游天外回过神来。
他这才发现长公主不知何时,竟然离他只有不过短短两三步距离了……
而且她还在看他,跟他说话。
贺顾舌头骤然打起了结,半天才磕磕巴巴道:“臣……臣在。”
“今日结果,待我与父皇母后商议之后,自会派人通传,世子且先回去吧。”
贺顾却仍然呆呆看着长公主。
他突然发现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他好像……
没有长公主殿下高。
长公主这个身高在女子里,也未免太过鹤立鸡群了一点,贺顾站在她面前,竟然要微微仰起头,才能对上她的眼睛——
夭寿啊……
殿下会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他?
“贺世子?”
长公主见他呆呆愣愣,微微蹙眉又叫了一声。
可惜贺小侯爷的脑子,已经被今日这些他从来没经历,也没体验过的复杂情绪,冲击的有点发懵。
他呆呆道:“臣……臣知道了。”
长公主“嗯”了一声,吴德怀立刻遣了内官,带着他和旁边一直等着的王沐川和陆归宁离开了御苑校场。
眼见着武试结果,分明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可皇帝却始终一言不发,既不给长公主和贺世子赐婚,也不曾言明贺顾胜了,女儿又把刚新鲜出炉的女婿打发走了,皇后终于咂摸出了点不对。
她转头看着皇帝,又看了看回到帐中的长公主,不可置信道:“……我明白了,你们父女两个,合起伙来耍赖是不是?”
皇帝干咳了一声,道:“阿蓉这是说的哪里话,贺世子胜的只是武试,魏家孩子和陆世子的文章也是不错的,具体定下谁,朕觉得,再仔细斟酌斟酌也好……”
皇后道:“陛下还要诳我,瑜儿年纪小不懂事,难道陛下竟也不为女儿着想吗?瑜儿是女子,便是身份再尊贵,也总是要嫁人的,否则等本宫百年之后,瑜儿孤身一人,这宫中谁能护她,谁又能照顾她……”
皇后说到这里,那双原本灵动的美目,眼神却忽然呆呆的顿住了,她口里喃喃的,又重复起了刚才的几句话,神色变得有点呆怔:“这宫中……这宫中,有谁能护她,谁能护的住本宫的瑜儿……瑜儿……”
皇帝和长公主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约而同的面色一变。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后的脸色已然煞白一片,她双目空洞,一把拉住了身侧一个小宫女,再也不复之前模样,神情状若疯狂,尖声道:“瑜儿呢?本宫的瑜儿呢?!”
“本宫的瑜儿在哪里?!”
“陛下!!阿蓉和你的女儿没了,瑜儿没了!”
皇后发起疯来,衣袖乱拂,案上茶盏亦被拂落在地,瓷器摔碎的脆响听起来让人头皮不由得一耸。
皇帝想上前拉皇后,却被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内官拦住了。
“陛下,保重圣体,长公主殿下在呢。”
长公主果然立即两步上前,蹲在了皇后面前,她一把拉住了皇后不住乱动的手,沉声道:“母后,母后清醒一些,儿臣没事,儿臣在这里,儿臣在母后膝下。”
陈皇后呆了呆,这才低下头目光怔怔的看着她,道:“你……你是本宫的瑜儿……?”
长公主拉过她的手抚在自己面上,轻声道:“是儿臣,儿臣是母后的瑜儿,母后不认得了吗?”
陈皇后的手在他颊畔颤抖着,一点点把长公主的额发拨开,轻轻抚着孩儿的眉眼,半晌她才带着点泣音道:“是……你是本宫的瑜儿,本宫的瑜儿没事,瑜儿还在……本宫的瑜儿还在……”
一边说着,一边又哭又笑的把长公主揽进了怀里。
皇帝看到她这副模样,心中酸涩,鼻头一阵发酸,猛地转过头去仰起了下巴,硬生生把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憋了回去。
他站起身来,道:“朕出去走走,吴德怀。”
吴德怀连忙跪下应道:“老奴在。”
“好好照顾皇后,今日的事朕不要传出去一丝一毫,该怎么做,你心中清楚。”
吴德怀忙道:“老奴知晓。”
皇帝踱步出了御帐,长公主却趁着皇后抱着他不备,在她颈后轻轻一击,皇后这才眼白一翻,软软的倒在了他怀里。
“去芷阳宫请李嬷嬷来。”又侧目对兰疏道,“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兰疏颔首应是,立刻转身去了。
长公主这才把皇后交给了旁边的宫人,沿着刚才皇帝离开的路跟了上去。
皇帝果然没走远,出了校场,是御苑中一处小花园。
皇帝背对着来时的方向,站在一株桃花树下,不知在想什么,王内官垂首跟在他身后,见了跟过来的长公主,轻声唤了一句:“殿下。”
皇帝背影一顿,转过身来看到长公主,却似乎并不意外,他那张布满了细纹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些愧色。
王内官立即很有眼色的退远了。
皇帝嘴唇颤了颤,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珩儿……”
“朕对不起你母后,也对不起你。”
“你可怨朕么?”
贺小侯爷从小女人缘就好,小的时候奶奶嬷嬷们爱,长大点了姑姑婶婶们疼。
再大些,虽还没到掷果盈车那么夸张的程度,但整个汴京城,起码得有小一半的高门贵女,都在打着做未来长阳侯夫人的主意。
可惜上辈子贺顾始终未娶,许多姑娘惦记着他,便硬生生从待字闺中,一路惦记到了嫁入夫家,等孩子都满地跑了,贺侯爷的婚事,却还是始终没有着落。
他愣是从汴京城万千少女的梦,熬成了汴京城万千少妇随风飘散、不堪回首的青春。
所以皇后娘娘会喜欢他,贺顾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又是怎么看他的……
他们只有短短一面之缘,之前皇后娘娘又问过他为何会出入于花月楼的事,这么看,长公主殿下必然也知晓了,她会不会以为他是个轻浮孟浪之徒啊?
贺顾越想越焦心,越想越害怕,只恨后面几人的对答怎么还不结束,好叫文试赶紧开始。
大概只有等他得了魁首,陛下亲自赐婚,他才能安心吧。
正想着,最后那个对答的洛河魏氏宗族子总算出来了,吴内官跟在他身后。
他一出现,殿门前等待的少年郎们俱是精神一震。
不知是不是贺顾错觉,吴内官脸上虽在笑,看着他们的那双浑浊的眸子,却好像带了点看什么小猫儿、小狗儿一样怜悯的神色。
贺顾为自己突然产生的这个古怪想法愣了愣。
吴内官道:“各位公子爷,随咱家进殿吧,文试这便开始。”
进了殿,贺顾按照排号坐在了自己的书案前,案上笔墨纸砚已经备好,镇纸压着试题,贺顾挪开镇纸,展开来一看,不由得愣了愣。
四书择句,经义释论各一道,每题需答百字以上,五经选试一道,可自择,做诏、判、表、诰其中一道。
这题目……未免也有些太难了。
题目形制,与本朝乡试类同,然而择出的经义题难度,却远在乡试之上,许多年前,王大公子王沐泽春闱应考,曾经跟他们几个弟弟,用拉家常的语气,猜测今年会试大概考什么,那时他还颇为震惊,王大哥竟然对这些艰深聱牙的经义,能那么如数家珍。
今日一看这选驸马的题目,竟和王大哥那时候叨叨的,差不多是一个难度了。
王公公刚才已然告诉他们,文试只有短短半个时辰,时间不等人,贺顾只得赶紧拿起笔开始答题。
还好他今日来前,已在府中恶补了几日的四书五经,本来还觉得不一定能用上,只为了万无一失,不想此刻竟真的用上了。
贺顾虽然答的稍觉吃力,好在少年人记性好,靠着临时抱佛脚,他好歹也能一一答上,不至于交白卷。
至于其他人,那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学问稀松平常、自知科举没什么出路,文不成武不就,才会打起做驸马得的那点赏赐的主意来,眼下万万没想到选个驸马竟还要考经义策论,都是猝不及防。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抓耳挠腮的抓耳挠腮,咬笔杆的咬笔杆。
皇帝在御座上一一打量,场下只有寥寥几人还算的上从容。
王二公子自然是最为气定神闲的那个,皇帝瞅着他看试卷那不屑的眼神,甚至开始怀疑,难道这题目还是简单了?
那位所谓的洛河魏家宗族子,则早早知道了答案,只要默背往卷上誊写就好,自然也是面不改色。
再余下的,长阳候府贺顾,荣远伯府陆归宁,虽然眉头轻蹙,额有薄汗,这二人却好歹也还算在奋笔疾书。
时辰一到,吴德怀收上各人的答卷,恭敬的奉到了皇帝跟前的御案上。
皇帝开口道:“此前朕答应过长公主,今日文试出题和阅卷,都以她的主意为准,不必拿给朕看,奉给公主便是了。”
吴德怀恭敬的低头答了声“是”,果然将一摞试卷呈到了珠帘后的长公主案前。
贺顾却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天了个老爷……这难到变态的题目,竟然是殿下亲自出的。
虽然此前,贺顾早就听闻,长公主殿下自小聪慧非常,又得陛下爱重,养的和皇子无异,甚至与太子、二皇子一同开蒙读书,他还只当是旁人吹牛。
眼下才发现竟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贺小侯爷又忍不住抬头去看那道珠帘了,他眼睛亮闪闪的,心道,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
旁边的王沐川却冷不丁伸手拧了他屁股一把,贺顾猝不及防,差点被拧的嗷一嗓子叫出声来,他转头怒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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