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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公元前1756年

继承案圆满解决, 王庭之中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伊丝塔小姐的一句话立即又引起轩然大波。
“我要的,可不止是对我一个人的公正。”
王宫卫队长马上又跪下来了——“正义的七重门”之事,他身上的责任不小——但谁能想到, 这位伊丝塔小姐,竟然在她自己的案子解决之后,又回过头来,重新追究这“七重门”的事了呢?
而巴比伦王汉谟拉比也感到颜面尽失。
他是巴比伦的王——今天是被眼前这个年轻姑娘操控在股掌之上。她要什么, 汉谟拉比就得给什么吗?
拜托, 是对方先损毁了“正义的七重门”。
汉谟拉比心想:自己只是给了她两分好脸色,她就敢开染坊了?
这时他倒是把埃及使臣与“鲁珀特之泪”的事都忘在脑后了。这位巴比伦王冷哼了一声, 说:“小姐,你不要以为,你长得既美,一张小嘴又能说会道,就会让王对你一直宽容下去。”
“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藐视王权,也同样侮辱了木星之神马尔杜克的神权。”
汉谟拉比的脸色越来越不善。
事实上,王拥有这个国家里最大的权力。现在,汉谟拉比完全可以宣布,直接征用伊丝塔小姐的玻璃作坊, 以王室将为其提供“保护”为由, 把作坊据为己有,让伊丝塔小姐的财产全盘落空。
要对这个姑娘小惩大诫, 这对汉谟拉比来说很容易。
就连希律,也意识到此刻王是真的生气了。他虽然和其他同僚们一样, 都低着头, 此刻悄悄将手从黑袍里伸出来, 向伊南比了一个手势。
见好就收,接下来的,或许可以考虑交给他希律。
谁知伊南见到汉谟拉比这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她又像是感到了害羞,赶紧转过脸去,掩口而笑。
汉谟拉比僵在王座上。
他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地训斥一个小姑娘吗?
且听听她到底说什么再做决断也不迟。
只听伊南笑着说:“我不是在向您要求什么,我是在给您出主意啊!”
“出主意?”
王庭内外,一起绝倒。
“出什么主意?我看是馊主意!”汉谟拉比呸的一声。但说来也奇,面对这样一个姑娘,他就是没有办法能够硬下心肠,命卫士把她轰出去——可能是早先想起自己膝下的巴比伦公主,汉谟拉比对眼前的年轻女子也生出一丝微妙的移情。
“今天把您的‘七重门’,哦不对,是以神明马尔杜克的神谕建造的‘七重门’给打坏了,是我先动的手……”
伊南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王庭外头乌压压跪着的一大群王宫卫士和“守门人”,听了全都毛骨悚然——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他们就觉得心里发毛:太恐怖了,太可怕了。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路过关斩将,以一己之力,推倒了七座门,整整几百人的卫队,硬是拦不住她一个。
汉谟拉比紧抿着嘴,单看她能说出什么鬼主意。
“……但是,您可以说,这座‘七重门’,早已失去了当初木星之神神谕所赋予的使命意义。因此是您为了巴比伦的居民着想,下令拆除的这扇‘七重门’啊!”
伊南话音刚落,王庭之中,竟然传出轻轻的,“哦”的一声。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王宫跟前“正义的七重门”有朝一日突然倒塌,声震全城,整个巴比伦肯定早已传遍了。全城百姓不知道会怎么编排这事。但是,伊南提出的,说是王室自己拆除,确实是一个好法子。
汉谟拉比乍一听闻,也觉得不错。但是他只要略略一想,顿时直接被气笑了。
这个姑娘,真是满肚子的鬼点子。她用这种说辞,不正是明摆着要牵着自己的鼻子走,要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她想要做的事吗?
偏偏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给王出主意?!
汉谟拉比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瞪着伊南,似乎在说:你说,你说呀,你接着说!
谁知伊南这时却服软了,就像她当初在乌鲁克的道边遇上汉谟拉比那时一样,把她那点儿小心思全都一点一点地倒出来。
“我刚刚得知我名下所有财产都被判给了姐姐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委屈。委屈了就想要找个地方申诉。他们告诉我,神明马尔杜克给指明了方向,只要通过‘正义的七重门’,就可以见到王,向王申诉……”
“我来到‘七重门’跟前,他们却告诉我竟然是这样的‘规矩’。”
“我实在是气不过……”
“多亏爹妈给了我这身蛮力,我才有机会,推倒了这么阻碍,赶到王宫来,能够见到王……”
伊南的话里全是委屈,让人不得不生出怜惜。
但仔细想想,这个姑娘的一身“蛮力”,还真是特别不简单的“蛮力”。
“可是在我之前,这座‘七重门’,还曾拦住过多少人,有多少人,曾经把所有的财物都奉献出来,又曾经备受屈辱,才通过的这道‘七重门’。”
“而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是真正见到王,又真正得以昭雪洗冤的。”
伊南语气沉痛,令人叹息。
汉谟拉比四下里张望,最终目光落在了王宫卫队长的身上,低声哼了一声:“你说说看,到底有多少人曾经经过这‘七重门’,想要来见王?”
王宫卫队长嗫嚅着。
他不是“守门人”之一,但是“七重门”的情况他是知道的。甚至那些守卫们时不时就会送一些金银首饰之类的“赃物”过来贿赂他。
但这时已经东窗事发,“守门人”通通保不住了;而且连“七重门”都已经被毁去,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好处”了。王宫卫队长狠一狠心,就老老实实招认:“每月有那么十来人吧!”
汉谟拉比倒吸一口冷气。
“每月十来人,也就是每年有一百多人,到王这里来诉冤?王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听过他们,若是今天没有伊丝塔小姐……王,就全被你们蒙在鼓里?”汉谟拉比惊得连胡子都险些被拽掉下来。
王宫卫队长满脸尴尬,小声禀报:“每年的话……应当将近二百人。”
汉谟拉比右手往他身边那张矮几上重重一拍,却拍了个空。他手边的矮几早已被他拍碎了,撤掉了。
卫队长的话给汉谟拉比带来了莫大的影响:一年有两百人,试图通过“七重门”来向他投诉,希望能获得公平公正的对待——而他却从来没能为任何一人主持公道。
他根本就没见到这些人!
可以想见,为此事民间的怨气有多重。
“正义的七重门”根本就不是一条通往“公正”的道路,这根本就是一条王室自曝其丑的道路——汉谟拉比气愤无比地想:这在以前,巴比伦人肯定认为这是他这个王指使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伊丝塔小姐提出的建议,倒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因为这撇清了汉谟拉比,明确表示了王对此不知情;王在知情之后,大义凛然地毁去了“七重门”,并且严惩了“守门人”。
这将在巴比伦城能为汉谟拉比进一步赢得人望,让他继续成为百姓们信任且倚重的王。
但这也意味着他必须惩处那些作奸犯科的王宫卫士,同时还面临着过去那些冤假错案的大量重审——这些对他来说,都真的很头疼。
汉谟拉比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立在王庭之中的伊丝塔小姐。
只见这姑娘正满脸期待,一双美目正盈盈地望着自己。
汉谟拉比一看见她这样的眼光,就自然而然地想要答应。话刚到嘴边,赶紧改了口:“我不是一个刚愎自用,听不进意见的王。但是你说的,王也需要考虑一二。”
“这样吧,今晚王宫将举办招待埃及使臣的晚宴。你也来——毕竟早先埃及使臣很欣赏你。你若是能够促进两国的正常邦交和商贸往来,也是好事一件。”
“哦!”伊南点了点头。
“到时候王再告诉你王的决定。”汉谟拉比相当烦恼地说。
到了晚间,居高临下的巴比伦王宫灯火辉煌。无论身处这城市的任何一方,只要一仰头,就能轻而易举见到王宫中的灯火,想象王宫宴会的盛况。
王宫之中,四处都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景象。穿着华丽的侍女们将晶莹剔透的玻璃酒具装饰在每一位来宾面前的矮几上。乐声之中,到处都是人们在隔空交谈、喊话,相互敬酒。
希律却还是穿着他那一身礼官的黑袍,在汉谟拉比身后的角落里安静侍奉。
汉谟拉比却支使他:“希律,去看看,伊丝塔小姐正在与埃及使臣说些什么。”
希律一怔,心想:那两位都是能用底比斯的地方方言直接交流的,他去能听懂个啥?
汉谟拉比却呵呵地笑着,重复了一遍要求,同时又说:“希律,早先你帮助了伊丝塔小姐,她会告诉你他们在谈论什么的——对了,你为什么不喝酒?你拿一杯葡萄酒去。”
在这王宫里,王的话,就相当于命令。刚说出口,立即有一名妖娆的侍女,将罐子里的葡萄酒斟在一枚别致的高脚玻璃杯里,双手递给希律。
“去吧!”汉谟拉比笑着说。
于是,一向滴酒不沾的希律,手持一枚高脚玻璃杯,里面是晃晃荡荡的酒红色液体。他就这么走向了伊丝塔小姐和埃及使臣。
果然如王所预言的,伊南中断了与埃及使臣的交谈,转向希律。
其实,她的眉眼都是会说话的,美目流转之间,已经能令希律心旌动摇。她随即开口,转用巴比伦人的语言笑着向希律打招呼。
“希律大人,我正在与使臣谈建一条‘玻璃之路’的事。”
“是呀,希律大人,”埃及使臣用极其生涩的本地话艰难地打招呼,“我正在与伊丝塔小姐谈到,如果两国之间,能够在商道上建一系列的驿站,供商队换马,修整车辆,临时休息……再有驻军能够驱赶盗贼……就好了。”
原来说的是这个——希律想,难怪伊丝塔小姐说得如此兴高采烈:她的玻璃产品若是能够顺顺利利地运到埃及去,确实能让她再大赚一笔。
谁让整个两河流域,就只有伊丝塔小姐的铺子,能出产这么精致的玻璃器皿呢?
“赚钱可不止是我,”伊南像是能看出希律在想什么一样,笑着说,“毕竟我的作坊里雇佣着工匠;往来运输贩卖货物,则是商队的事;这条道路如能开通,生意若好,又能养活很多人,脚夫、行船的、开旅店的,看牲口的……”
“对,对……有钱,大家,一起,赚!”
埃及使臣费劲巴拉地总算把话说完整了。
希律:……
这倒是一定程度上刷新了希律的认知,他对于从商之道向来不擅长,但是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希律大人,您也喜欢饮这葡萄酒吗?”伊南笑着问。
希律被她一问,似乎心底的秘密被戳破了,连忙举杯,饮了一大口,只觉得这酒水酸涩微辣,一直涩到嗓子眼里。但是酒水甫一下肚,就像是有一团火烧进了他肚里一般。让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哦,希律大人,您在这里。”一名侍女找到了希律,“王请您过去说句话。”
这是汉谟拉比事先安排好的讯号,正好安排希律抽身出来,好让他有机会向自己禀报。
希律当即向伊南和埃及使臣举了举手中的空玻璃杯,跟着那名侍女,回到汉谟拉比身边,向汉谟拉比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伊南和使臣的谈话。
“确实是如此!”汉谟拉比叹息一声,“如果巴比伦与埃及之间有一条畅通的商道,没有匪患的商道,会有很多很多人因此而得益。”
“为什么这样的主意,竟会从这么漂亮的脑瓜里想出来?”汉谟拉比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我麾下那些大臣和官员,个个都是花白头发、白胡子……个个都自诩见识过人,却都想不出这样的主意……嗯,开一条商道!”
接下来,汉谟拉比沉思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不行,这个姑娘——我可不能让她流落在王室之外!”
希律闻言,心头突然一跳。
他突然记起了自己当初在乌鲁克的首饰作坊里,与伊丝塔小姐交割黄铜护身符的货款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
“你只能做王的‘情妇’。”
不会是他一语成谶,汉谟拉比看中了伊丝塔小姐的才具,决意要将她纳入后宫,让她成为王的“情妇”吧。
那边汉谟拉比哪儿还顾得上希律在想什么,当即伸手召唤过一名侍女:“去,去把伊丝塔小姐带到后花园,就说王有话要对她说。”
那侍女领命去了,汉谟拉比继续自言自语地道:“嗯,还得再去准备准备。”
汉谟拉比随意叫过几个官员,吩咐他们好好“招呼”来自埃及的使臣。说罢,汉谟拉比就走了。
希律却依旧觉得那一口酒,此刻在他心头烧着,烧得他心疼。
他回头向来路望望,只见伊南已经被侍女领去了王的后花园。埃及使臣的表情有些懵圈,但是马上有其他官员,带着通译上前,又把那使臣给绊住了。
鬼使神差地,希律放下了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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