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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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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树街突然安静下来,很快又喧哗一片。吵闹声迅速漫延,转眼就让整个长乐坊陷入沸腾。无数人影从街边的酒肆青楼里蜂拥而出,密密匝匝地挤在街道两旁,将满含惊喜的目光齐齐投向长街那头。

“岳武极!是岳武极!”

“重阳公!竟当真是他老人家!”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夜色下走出一道壮如山岳的身影。数千双目光立时变得无比炽烈,内里充满了对那道身影的敬畏。

此时风疾雪重,来人却只随意披了件袍子,一双如刀锐目透着摄人心魄的寒意,两片斑白鬓角染出能压霜雪的肃杀。

随着那道身影大步走过长街,所有佩刀之人无不抱拳肃立,只因来人亲手将刀这件兵器立在了当世武道最巅峰,令天下所有用刀之人都与有荣焉!

六非剑神方神剑曾一剑光寒十五州;

白衣剑圣段白衣曾剑藏天下尽白衣;

两柄交相辉映数十载的神剑道尽了剑客风流,如今则由这口霸气绝伦的神刀锋芒盖人间!

这位于风雪中徐行漫步却又风雪难侵的雄伟男子不是皇者胜似皇者,只因他叫岳知峰。

“武道崑岳,唯我知峰”的岳知峰!

在所有人满怀敬意的注视中,岳知峰终于来到八方居外。当他停下脚步,人们便看到了一座巨峰拔地而起,耸峙云霄刺破天际。

“晚辈斗胆请问重阳公,我兄妹二人几时得罪过您老人家?”早已和众人一同来到八方居门外的曲鸥率先问道。他想不明白,眼前这位当世武道第一人为何要对自己兄妹恶言相向。说句长他人志气的话,这简直如同猛虎对着羔羊龇牙,不是饿,就是闲。可就凭他曲氏兄妹这点能耐,即便祖坟冒了青烟,怕也没资格惹上重阳九曜这等神仙般的人物。

“丧性败德的东西,滚!”岳知峰撇嘴啐道,一个“滚”字出口,竟令兄妹二人的佩刀应声崩裂,碎作满地残铁。

骂走秽乱人伦的曲氏兄妹,岳知峰又转脸看向躲在远处的柴洵,只目光一触,就让后者瘫坐在地。岳知峰哂笑一声,视线再次扫过人群,最终落在田知棠身上。

“你,出来说话。”

“晚辈田知棠,不知前辈有何见教?”眼见岳知峰点名自己,俨然一副来者不善的语气,田知棠虽满心愕然,却还是迈步去到街心,向对方郑重行礼。

“听说你的剑有些邪门儿。”岳知峰随手一指田知棠夹在腋下的竹鞘剑,“我想瞧瞧是怎么个说道。”

人群一片哗然,谁都不曾想到堂堂武道四极之首深夜冒雪进城,竟然只是为了看一个后生晚辈的剑?

唯独田知棠一改方才惊讶,迅速冷静下来,心说这只怕是李凤桥搞的鬼。除了那只与岳知峰交情匪浅的老乌龟,天底下再没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对方屈尊来找自己一个无名小辈的麻烦。

“抱歉!”心下既生明悟,田知棠果断摇头拒绝。

“剑出必三忌?”岳知峰似乎早有所料,笑着又问。

“是!”田知棠正色颔首,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剑不轻出,出必三忌。

三忌者,胜负、恩怨、名利。

这是当年田家祖上亲手刻在宗祠诫剑碑上的碑铭,也是每一个田家后人都必须恪守的祖训。知道田家这句祖训的外人寥寥无几,而李凤桥正是其一。

“不给看?那你就接我一刀。”岳知峰闻言大笑,说话间右手高高抬起,“三忌无生死。接不住,你死。看刀——”

手刀轻描淡写地挥落,竟绽出耀眼金光,逼得满街风雪退散!

以无上真气催发的璀璨刀光霎时间照得长街大亮,也照亮了田知棠握住剑柄的右手。眼见自己避无可避,他只得拇指发力一勾,那根原本将剑柄与剑鞘牢牢系在一起的细麻绳就此绷断。这声响明明细不可闻,偏又教旁人无不生出强烈错觉,仿佛山崩地裂震惊千里!

如同烈日当空的金赤刀光转瞬即至,田知棠手中也迸出一抹森然剑芒,并非刺眼的金,也非灼烈的红,而是冷冽的白,胜过白玉,也胜过冰雪。任何人看到这种白,脑海里首先想到的一定是白绫、白幡,还有出殡时漫天飘撒的白纸钱。

因为这种白已经不再只是颜色,更是一种象征。

白芒激射而出,金光冰消雪融。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没人看清岳知峰是如何赤手挥刀斩退风雪,也没人知道田知棠是如何锋芒出鞘傲然争辉。人们只知道后者竟当真接下了这一刀!哪怕他已足足后退十丈,嘴角也渗出一抹刺眼腥红,可世间又有几人能够接下重阳九曜当面一刀?

“刺我一剑!不刺,你还是死!”未等人群惊呼失声,岳知峰再次大笑。

于是田知棠果真就刺了!

只见他抹去嘴角血迹,双手平举长剑,一缕寒彻周天的无形杀气自那口锈迹斑驳的铁剑上应激而出,仿佛令这雪夜都有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变化——

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缓慢得近乎停滞。狂风喑哑,暴雪骤停,万千雪花尽皆悬浮于半空。

当所有一切都陷入静止,一点冰霜却在田知棠脚尖凝结,又以之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快漫延,转眼便覆盖了街面,爬满了墙壁,然后以更快的速度一直延伸向外,直达天际,霜覆万里!

“好凌厉的剑意!来!”岳知峰目光灼热,丝毫不为眼前幻象所动,反而向对手发出邀请。

田知棠面无表情,长剑应声刺出。此时恰有一朵雪花悬停于剑锋前方,可是当剑锋穿过,雪花却纹丝不动,似乎穿过它的并非剑锋,而是一抹无有实质的幻影。

夜空突然亮起,一道冬季罕见的惊雷轰然炸响,亮白电光穿破浓云刺向大地,一如田知棠刺向岳知峰的剑。

那是一种说不清快慢的速度,一种说不清轻重的力道,你觉得它是怎样,它就是怎样,但无论怎样,当这一剑刺出,偌大天地都在众人眼中化为虚幻,只有这一剑真的不能再真。

人生虽百年,最真实者,不过生死而已。

这一剑,就是生死。

闪电一点点割裂雪夜,剑锋也一寸寸接近目标,直到前者终于击中大地,在地平线上激起一圈明亮光晕,后者也刺到岳知峰身前尺许,却被一层无形屏障所阻,在两股力量地挤压下迅速弯曲。

光晕越来越大,铁剑越来越弯,随着光晕放大到极限,田知棠手中铁剑同样弯曲到了极限,崩得铁锈四散飞溅,显出寒光凌冽的剑身。

突然,铁剑曲而复直,远处光晕中心亦有火光暴起,雷霆之威猛地突破束缚,一声震耳欲聋的鸣爆在天地间轰然炸响,鼓荡风云。

巨响声中,田知棠倒飞而出,口中喷溅的鲜血在白雪映衬下红得格外妖异。

“好小子!还能起身否?”岳知峰的笑声第三次响起,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激赏之意。

“能。”田知棠拄着长剑艰难站起。

“聊几句?”岳知峰又问。

“好。”田知棠强自咽下一口血沫,踉跄着走向对方。

二人双双离去。

长夜依旧,燎州城却已全无睡意。

半个时辰后,城外岁寒岭。

伸手掸落肩头积雪,田知棠望了眼远处灯火阑珊的燎州城,有些沉不住气的他刚要张嘴问出心中诸般疑惑,站在前方的岳知峰却已抢先开口。

“你的事,老李都和我说了。”

“就知是他!”田知棠心说果然,嘴里却道:“他请前辈出手,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他是一番好心。”岳知峰淡淡道。

田知棠哂笑不语。

“其实他也为难。”岳知峰回头瞅了田知棠一眼,竟又长吁短叹道:“唉——说来还是你爹当年造下的孽,若非他在大王关下那惊世一剑斩去我大虓武林泰半菁华,咱们这些老骨头如今又何须为了后继无人发愁?说回李凤桥,这老家伙可比仇老生还苦,东海阁好歹还有那么三瓜两枣的,偌大一个定阳李氏却挑不出一个能入眼的小辈,全靠他独挑大梁。眼下朝中局势波诡云谲,连带着定阳那头也不安稳,毕竟三辅之地么,只需京师起点风,定阳就要翻出浪,可他还是放着家里的事情不管,专门为你跑了一遭。马上快七十的人了,来回几千里地,铁打的身子骨都吃不消,你却当面拿话挤兑他,还什么‘渔父是渔父,屈子是屈子’?你倒同我讲讲,谁是渔父?谁又是屈子?这也就是看在你爹当年是为——唔——总之是看在你爹的份上,他才无心与你计较,但凡换一个后生晚辈,敢在他面前如此没大没小地试活着?都不用他张口,别人爹娘师父就会立马动手清理门户!”说到此处,岳知峰再次瞪了田知棠一眼,直把后者臊得是面红耳赤,心说自己确实有些不通人情,竟完全没有体谅过李凤桥的难处。

“不过他是他,我是我!”岳知峰忽然话锋一转,豪气大笑,“老子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像样的,岂能再次错过?知道你小子最大的顾虑是什么,我已让人给一法寺和广成观分别带了话去,让他们不要再玩当年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然老子非拆了他们的山门不可。满天下的和尚道士围着一家人下黑手,神仙都招架不住,亏他们做得出来!真他娘的无耻!”

“前辈,您——”田知棠满心惊讶地看向对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只不许他们同你玩阴的,其他事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哦,对了,我得给你提个醒儿,佛门道门如今各有一株千载难寻的好苗子,一个法名‘净缘’,另一个叫作‘世尘子’,年纪都跟你差不多。如果他们舍得把这两人放出山来,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净缘如何我不晓得,那世尘子却是道门千年以降,第五个将‘观执’练到第八重境界的不世奇才。我见过这小道士,人品不错,就是脾气太横,比老子都横,一看就是兴云子那夯货教出来的。”

“前辈大恩,晚辈无以为——”田知棠撩袍便要拜倒,却被岳知峰伸手托住。

“恩个屁!举手之劳而已。话说回来,我倒真想问个明白,你们海池鲲鹏为何要‘矢志断长生’?”

“晚辈请问前辈,何为道?”面对岳知峰的问题,田知棠不答反问。

“道可道,非常道。你这个问题太大,没人答得了。”岳知峰摆手笑道。

“那么前辈以为,长生是否是道?”田知棠又问。

“唔——”岳知峰想了想,耸肩说道:“虽然我不信这玩意儿,但古往今来,无数才智高绝之人都说长生是道,还是大道至道。”

“可家父生前说过,这些人要么愚蠢透顶,要么大奸大恶!所谓‘长生大道’,根本狗屁不通!”田知棠闻言嗤道。

“哦?此话怎讲?”对于田知棠的失礼言行,岳知峰并不见怪。

“前辈有所不知,昔日我海池祖师曾言:道生阴阳,化育万物。阴阳者,一体之两面也,阳生而阴杀,是故有生必有死,有死方有生。天生万物而杀万物,众生无有不死,万物无有不灭,此为道。是故长生非道,不过痴人之妄念,小者蛊惑人心,大者祸国殃民,不可不察!”田知棠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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