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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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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原以为仇老倌儿是胡说,不成想竟是真的。”田知棠刚刚推门入内,独坐窗边的老人就已开口说道。老人鹤发白眉宽袍广袖、鹰视狼顾面色肃然,不论容貌气度都颇为不凡,正是名震天下的当代武道宗师之一、江湖人送外号“四平八稳”的李凤桥。

“有些事迟早要做。”田知棠走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盏茶。

“时候不对。”李凤桥脸上浮现出一抹暗云,“方法也不妥。”

“茶在我手里,我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想怎么喝,就怎么喝。”田知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不错。”

“盏在,壶不在。”老人走到茶几前抓过茶壶冷冷一笑,“没人添,你那盏喝完就没有了。”

“小二!再来壶茶!”田知棠回头冲门外喊了声,立刻便有伙计敲门入内送来一壶新茶。

“只要店家还想挣钱,我想要多少壶都有。”田知棠提起小二送来的茶壶对老人笑道,“这是人心,是世道,你李凤桥又能奈何?”

“有意义么?你此番回来若为报仇,我李凤桥绝不多管闲事,可你——唉,你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偏要步令尊令兄昔日后尘,这是何苦来哉?”李凤桥缓缓放下手中茶壶,语重心长地叹道,“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可你未必就能如愿。远的不提,只这一座燎州城就是虎踞龙盘,遑论偌大天地?你便有天大本事又能如何?”

“我知道。”田知棠撇着嘴角说,“燎侯严荣自不必提,国朝昔日第一虎将,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胸怀惊雷而面如平湖’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刺史孟弘文心机幽微才智无双,有辅国之能经纬之才,当年先帝曾说其‘乃国朝梁柱之选’。夏继瑶虽是女子却胸藏锦绣杀伐果决,不论魄力手腕都远胜须眉。就连那看似纨绔的小侯爷严不锐,其实也是奸狡如狐阴毒如蛇。”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李凤桥皱眉道,话未说完就已被田知棠抬手打断。

“严荣老迈不堪,孟弘文孤掌难鸣,严不锐志大才疏,至于夏继瑶——呵,空有男儿志,怎奈女儿身?燎州乃燎北之本,燎州有事,燎北就会有事。燎北有事,就是天下大事。”

“那你——”李凤桥刚刚张嘴又再次闭上,这一次不是因为有田知棠打断,而是有些话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有些事必须做,成也好败也好,只有做了,我才可以是我。也只有做了,事情才算有结果。哪怕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哪怕根本没有结果,可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天时将至风云起,风云起处见鲲鹏’,今天下时局纷扰,朝廷内有权奸结党欺上,外有藩王野心谋朝,连江湖里都是妖风四起,昔日鲲鹏各半的北海南池,也该再起风云了。”说完,田知棠冷冷一笑,低头看向手里的茶盏。这是一只木叶盏,釉色温润黑亮、盏中木叶脉清形肥舒展自然,乃是千里挑一的珍品,恐怕皇宫大内里也不多见。涤烦居买不起这等逸品,就算买得起也绝不舍得拿出来给客人品鉴。可是对面的李凤桥舍得,这样的宝贝他有太多,多到他每天摔上一只都能摔三个月。田知棠知道这种木叶盏的价值,不过他自认是个焚琴煮鹤牛嚼牡丹的大俗人,体会不了个中雅趣。他不像父亲当年那么淡泊闲适,也不像大哥往日那般温雅谦和,他喜欢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睡最风骚的女人,说最下流的脏话。可就算父兄那样的性子,最后也还是一怒拔剑寒彻天地,龙吟所至苍生浴血。

从壁州莫离湖到燎北大王关,两个月、七千里,七千里龙吟七千里血!

“什么鲲鹏各半北海南池?不过是有人自吹自擂,有人以讹传讹!”门外有人冷笑。推门而入的是两位僧人。年长那位身材瘦削形容枯槁,穿一身皂色五条衣,正颔首闭目默默诵经数珠。年轻那位模样倒是不俗,五官立体线条刚毅,体格健壮硬朗,给人一副威猛勇烈之气,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出家人不应有的狠厉。说话的是年轻僧人。

“净嗔——”年老僧人唤了徒弟一声。

“师父。”年轻僧人垂首合掌。

“云何为嗔?”老僧发问,不等徒弟回答又淡淡说道,“于苦苦具憎恚为性,能障无嗔,不安隐性,恶行所依为业,谓嗔必令身心热恼,起诸恶业不善性故。又,嗔恚其咎最深,三毒之中,无重此者;九十八使中,此为最坚;诸心病中,第一难治……汝自幼皈依我佛,因心存戾气易动嗔念,为师方以‘净嗔’作汝法名。岂不知嗔乃六根本烦恼之一,忿、恨、恼、嫉、害等随烦恼,皆以嗔之部分为体?此番回去,罚抄《成唯识论》第六卷十遍,《大智度论》第十四卷十遍。”

“可是——”那法名净嗔的年轻僧人想要辩解,张张口还是无奈低头,“是,师父,弟子认罚便是。”

训诫过徒弟,老僧又朝李凤桥与田知棠合掌一礼。

“阿弥陀佛,贫僧给二位檀越见礼了。”

“明泉法师,别来无恙?”李凤桥起身还礼。田知棠端坐不动。

老僧法名“清觉”,“明泉”是其号,李凤桥称其号而不呼其名是为尊敬,且“法师”是对通达佛法之僧人的特有称呼,乃是仅次于精通经、律、论“三藏”的“三藏法师”之尊称,绝非什么僧人都能用。百姓大多不知其中分别,平日里只管开口乱叫,李凤桥自是博学之人,岂有不知之理?单凭他这一声尊称,足见清觉老僧身份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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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现身旬日,你们一法寺的人就到了。这算不算小人长戚戚?”田知棠头也不回地嗤笑道。一法寺是佛门祖庭所在,佛武兼修,佛法精研以无境堂为上,武道修习以无相堂为尊。寺名“一法”,据说取“万法一法”之意,至于“万法一法”究竟又是何意,恐怕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朝野间时有人说佛门要的是“世间万法皆佛法”!倘若此说不虚,一法寺的寺名便不可谓不霸气,然而这份霸气显然有着充足底气,在千载底蕴传承的加持下,佛门不仅在武林中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在庙堂上同样人脉深远手眼通天。作为曾经的一法寺无境堂三长老之一、如今的燎州第一丛林法明寺方丈,清觉乃是天下闻名的佛门大德高僧,地位尊崇无上。田知棠态度如此无礼,本就对他满心敌意的净嗔僧人浑身劲气震荡,怦然作响彷如雷鸣一般,双拳紧握身作猛虎扑击之势。

“不可!”李凤桥与清觉同时喝止。

“师父!李前辈!”净嗔僧人满脸不甘。

“出去!”清觉沉声斥道。

“清觉,你身为得道高僧,怎收了这么个徒弟?”田知棠又摇头讥讽,“你们一法寺的招牌再瓷实,也经不得自己人一砸再砸。”

“十数年佛法清音,竟化不去他满心戾气……”清觉听得懂田知棠的弦外之音,却不为所动,只是合掌微笑,“岂不知猛虎出柙,必伤人而自伤。”

“原来佛门高僧也会指桑骂槐。”田知棠闻言冷笑。

“也许是好言相劝,也许是指桑骂槐。”清觉呵呵一笑,走到茶几前坐下,伸手将桌上两只茶壶分别提起,揭开盖子嗅了嗅,“哦?原来茶一样,只是壶不同。”说完,清觉细细端详起两只茶壶,又指着茶壶笑道,“壶,有好有坏,喜欢哪只,自然就会用哪只。用不同的壶斟出来的茶,味道也就有了高下。其实茶还是那茶,心境不一样罢了。”老僧稍作停顿又道,“心有佛,所见无不是佛。心有魔,眼中无不为魔。”

“自己疑神疑鬼,却道他人心中有魔。原来是佛是魔全凭你们出家人一张嘴。”田知棠不无揶揄地笑了起来,“世人总说公道自在人心,其实啊,公道不在人心,而在某些人的两张嘴皮子上。”

“好教檀越知晓,佛祖也动明王怒。”清觉依旧微笑,并不与田知棠作口舌之争。

“佛祖也动明王怒?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罗刹亦为十二天。”清觉又道。

“‘佛祖也动明王怒,罗刹亦为十二天’?”田知棠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古怪表情,旋即又指着清觉对李凤桥哈哈大笑,“你看看你看看,到底是出家人,平常与人打惯了机锋,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竟能将威逼利诱之言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清觉笑而不语。李凤桥面色沉凝。佛道势大,就连朝廷都要礼敬三分。可田知棠对清觉如此不假辞色,竟是一点余地也不给彼此留下。

“兵者不祥,有道不处。”李凤桥终是忍不住再次开口劝田知棠。

“狼吃羊,在狼是天经地义,在羊则罪大恶极,狼对?还是羊对?由谁评判最公正?又当以何为凭才公允?”田知棠拍了拍夹在左腋之下的竹鞘长剑再次笑道,“剑已在手,多说无益,宁鸣而死,不默而生!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我田知棠有言在先,我做我的事,你们要拦便拦,只是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告辞!”

雅间里从三人变成两人,又从两人变回三人。

“师父,您刚才为何不许徒儿出手?”净嗔不忿道,“他乃昔日北海南池之余孽!除魔卫道正是我佛门弟子的本分!”

“慎言!海池鲲鹏是正是邪,此事从无定论,魔道余孽之说勿要再提!”听得徒弟此言,清觉不禁一挑眉梢飞快瞥了眼李凤桥,见对方正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随即表情僵硬讪笑摇头,又默默叹了口气才转身看向徒弟,“旁的不说,为师且问你,你可是他对手?”

“怎么不是?”净嗔冷哼道。话虽如此,净嗔心里却还是不免有些忐忑赧然。武功强弱说是要手底下见真章,可高手气韵自成,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往往只看上一眼就能瞧出彼此实力高下。那田知棠先前坐在房中时固然极其无礼,但气度竟不比自己师父清觉和李凤桥这等成名已久的武道宗师逊色太多。何况净嗔也已知晓田知棠昨夜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招击败黑衣明王梁天川这事。只是年轻人大多气盛血勇,轻易不肯服输,尤其是承认自己不如同龄人。

“呵——”清觉老僧轻轻一笑,“为师再问你,五戒之四为何?”

“不妄语戒。”净嗔渐渐涨红了脸。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祈树给孤独园。尔时,世尊告诸比丘:于此众中,我不见一法修行已,多修行已,成地狱行,饿鬼、畜生行。若生人中,口气臭恶,为人所憎,所谓妄语。诸比丘,若有人妄言、绮语、斗乱是非,便堕地狱、畜生、饿鬼中。所以者何?以其妄语故也。是故,诸比丘,常当至诚,莫得妄语。是故,诸比丘,当作是学!”清觉老僧肃容正色,“回去罚抄《增壹阿含经》卷七,《五戒品》第十四,十遍!”

“又罚抄,整天就知道罚抄!”净嗔苦着脸嘟囔道。清觉不予理会,只是转脸看向李凤桥,“他的剑快要成了。”

“嗯,快了。”李凤桥点头,“昔日壁州莫离湖田家得天独厚,自三百年前门户立起,此后代代男丁无一不是武学奇才,可谓芳树丛生佳果满园。到了田少游父子三人,更是绝世美玉造化钟灵。谁料后来却——”说到此处,李凤桥表情沉重,连嘴角都有些微微抽动,吞吐再三,最终摇头苦叹,“七千里龙吟七千里血!”

“心至”清觉不接李凤桥的话,只是淡淡道,“此子已然心至,距‘神具’只差一步之遥,较其兄长田知芳当年还要更胜一筹。”

“不错”李凤桥颔首。清觉能看出田知棠深浅并不奇怪。一法寺乃佛门正宗底蕴惊人,清觉虽是精修佛法经论的无境堂长老,但武学修为也是不俗,眼光阅历更非常人能及。

“当年田少游才堪天纵,于剑之一道破开迷雾直溯本源。常言道:观千剑而后识器,操千曲而后晓声。田少游遍览古今剑法,自万千法门中悟出剑之根本,从此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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